今日镇江讯（通讯员 裴伟 全媒体记者 笪伟）2024年4月20日下午，世界读书日前夕，镇江市图书馆文心讲堂主讲人为南京大学文学院沈卫威教授，他主讲题目是“作为‘部聘教授’‘中研院院士’的柳诒徵先生——源自民国档案实证的考察”。讲座由市委宣传部、市文广旅局主办，市图书馆、江苏省历史学会柳诒徵研究分会承办。讲座人沈卫威通过搜寻相关档案、报纸、日记、书信和回忆录，还原了镇江学术宗师柳诒徵“人文院士第一人”的真相。近两个小时讲座，40分钟的互动提问时间，全场结束超时近1小时，现场听众大呼过瘾，不舍离开。
柳诒徵（1880-1956），字翼谋，出生在镇江经学世家。以里程碑式的学术名著《中国文化史》为代表作的柳诒徵是镇江历史上第一位人文学科院士，而且在其膺选院士时，同榜人口地理学家胡焕庸（宜兴籍）、桥梁学家茅以升（镇江籍）两院士均是柳门高足，留下“柳门师与徒，同榜三院士”的学术佳话。
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南京高等师范学校、东南大学（今南京大学）期间，作为学衡派主要成员的柳诒徵与北京大学新青年派胡适等，在文化观念上产生矛盾冲突，但柳诒徵及众多弟子的学生成就，赢得了日后胡适、傅斯年等北大派学者的敬重。沈卫威利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新开放的档案文献，与当事人的日记、书信、回忆录互证，揭示了抗战期间及抗战胜利后的“部聘教授”“中研院院士”评审真相，其时掌握话语权的胡适弟子、朋友，推举柳诒徵，使他获得了这两项重要荣誉，还原了柳诒徵在近现代学术史上的泰斗地位。沈卫威还利用这类档案，揭示柳诒徵未能就任国立礼乐馆馆长的内情。
沈卫威说，由《学衡》的存在而形成所谓的“学衡派”，这是一个基本历史事实，是中国现代思想史、文学史和学术史上的一次震荡性起伏。《学衡》杂志实际存在于1922年1月—1933年7月。“学衡派”成员的活动却不限于这个具体时间。“学衡派”是反对新文化新文学的，是以保守来反对、牵制和制衡激进的新文化新文学运动。在反抗新文化新文学的话语霸权时，是以求中西思想融通、尊孔、国学研究和旧体诗词创作来作为对抗手段的。
“学衡派”基本力量集结酝酿于哈佛大学，这一时期，南京高师、东南大学的师生中，反新文化、新文学的力量也正在鼓动，首先站出来批评胡适等人的恰恰是柳诒徵！他1921年在《史地学报》创刊号上发表的《论近人讲诸子之学者之失》，其更多的篇幅直指胡适代表作《中国哲学史大纲》！这篇论文与北大学派学人较上劲，胡适回应了几次，两人针锋相对。
1922年1月，《学衡》在南京创刊时，其编辑出版的台柱子是自哈佛大学学成归来的吴宓、梅光迪、胡先骕、汤用彤各位融化新知代表人物，学衡派主张“昌明国粹，融化新知”，《学衡》的五大主力，四位出身哈佛，只有一位是柳诒徵，这位《学衡》“弁言”（发刊词）的作者一辈子在“昌明国粹”！柳诒徵仅仅短期到日本考察过教育的前清科举秀才，其学历、阅历、资历都不能与同时代的留洋学人相比。
据沈卫威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查档的情况：第二批部聘教师荐举名单，柳诒徵“史学科14票”，票数最高第一。其后的院士候选人提名，在大学（甲）、独立学院（乙）、专门学会（丙）、研究机构（丁）、评议员（戊）、自提（己）六项提名通道程序中，柳诒徵获得研究机构（丁）提名13票，同时获得研究机构（丁）提名13票的有陈寅恪、陈垣、顾颉刚，柳氏综合得票数列二陈、顾之前。
沈卫威还提供了柳、胡重归旧好的一段记录“1946年11月26日， 胡适在省立国学图书馆（今南京图书馆）柳诒徵，借阅三部《水经注》”，两人20多年的学术分歧回寰， 一徽一镇的两大学术宗师，终于重归旧好。其中可以看出，1947年11月15日，院士人文组候选人的柳诒徵高票当选，成就其史学泰斗之令誉，与掌握话语权的胡适一派弟子有着重要作用。沈卫威根据《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所示，胡适学生傅斯年提名，当然这里面包含着胡柳关系缓和及胡个人对柳的敬重。
沈卫威，南京大学文学博士，1991—2001年执教于河南大学，2002年起为南京大学教授，主要从事胡适、吴宓、学衡派及民国学术思想史研究。著有《无地自由——胡适传》《回眸“学衡派”——文化保守主义的现代命运》《大学之大》《民国大学的文脉》等。他的学衡派研究始于1996年。沈卫威谈到了自己7年从事档案研究工作得出的结论： 与个体生命相伴的存在，还有一份或多份自己永远无法看到的档案。作家个体、文本存在之外，还有被珍藏的档案（隐藏文本）。中国现代文学最后一批重要文献，在尚未公开的各类档案里，这次讲座以寻求新材料作为新学问的起点；以档案中的手稿及相关文学史料为兴奋点，展示基本方法；以文本定时、作家定位，利用档案呈现“历史与叙事”，在后见之明中展示新的学术路向。对于文学研究者为什么树立“档案”意识这一问题，他借用 “谁绕过了文学史料，学术界就会忽略你”一句表明了档案意识对于文学研究的重要性。同时，他指出文学研究者在树立“档案”意识之前，首先要具备足够丰富的文学知识基础，然后才能在兴趣的指引下，与某些档案发生“碰撞”的时候“厚积薄发”，不然即使看到了很珍贵的档案资料也无济于事。他介绍了发掘未刊文稿的三个途径，即图书馆藏旧报纸，作家家中留藏的未出版的文稿以及地方档案馆。
沈卫威指出想要还原文学历史真相，就一定要回到历史现场。他结合个人档案研究中的有趣故事，并以开盲盒为喻，指出文学研究者要有广泛寻找和收集文学相关档案的意识。不仅可以有助于研究，而且有时也会像“开盲盒”一样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从自由主义到激进主义，再从保守主义到民国学术史，沈卫威追溯了自己的学术渊源和研究理路，在他看来，只有在细致梳理中国现代思想史的基础上才能深刻理解民国学术史的思想意义，而也只有深入研讨民国的教育和学术才能发掘中国现代思想史的知识谱系。正是在此辩证统一的知识体系和思想脉络当中，沈卫威把研究重心转向民国时期的大学教育研究。接下来，他介绍了清末民初的教育形势。1905年废除科举制后，中国学习日本的教育制度。为了培养小学教师，中国开始创办师范学校，从日本聘请教师。1912年民国成立，创办了六所高师，培养中学教师。而随着一批留美学生陆续归国并占据教育要津，美国模式逐渐取代日本模式成为中国教育的主流。
本次讲座，沈卫威带来他在商务印书馆的最新修订版《学衡派谱系：历史与叙事》。这部4卷57万多字的著作，多元、复杂、立体呈现与新文化运动同时代而旨趣有异的学衡派谱系。
《学衡派谱系：历史与叙事》论述了学衡派的学术期刊阵地、主要人物活动场域及其思想理念，讨论了刘伯明、柳诒徵、胡先骕等著名代表人物。借助以上论述，理清了现代中国人文主义思潮的发展脉络，揭开了这些以“昌明国粹，融化新知”为宗旨的中国文化转型倡导者们的实践活动，对于完整认知现代中国的文化与学术具有重要意义。
《学衡派谱系：历史与叙事》初版于2007年8月，其后不断增补，至今已是第四版。相较初版，已补写了四个章节。更为可贵的是，自2017年8月起，沈卫威教授在中国第二历史档案坐起了“冷板凳”，获得大量重要史料，增补入书中，极大地丰富了全书的内容。就连注释都很有看头！
书中作者把学衡派放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思想史、文学史的激进主义、自由主义、保守主义这个三位一体的构架中做整体性把握，由《学衡》这一个刊物、一批人的保守主义倾向，扩大到学衡派的多个刊物阵地群和多所大学、数十人所有意倡导的整体的人文主义运动，呈现出更加多元、复杂、立体的历史生态。根据柳在学衡派中的实际地位和学界影响力，全书第四卷单列“柳诒徵：大树成荫”章，分“柳门”之说、“柳门弟子”的长成、从《中国文化史》到“中国文化大学”的内在血脉这三部分说明“历史文化传承却是永恒的存在”“文学薪火跨越海峡自然传递”。沈卫威在互动环节，建议镇江市重视柳诒徵这一独特的文化资源，尝试设立柳诒徵史学论著奖等方式，研究柳诒徵的学术成就，宣传柳诒徵的文化贡献，赓续城市文脉，提高城市影响力。他期待更多的青年才俊通过坚持读书、读档，积极参与到柳诒徵研究中来，礼敬这位人文院士、学术大师、镇江乡贤。
摄影：笪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