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写作:“用奋斗的故事纪念茅以升诞辰130周年”作品展示(75)

编辑: 吴韵晗 来源: 今日镇江 发表时间:2025-12-08 11:19

醋桥

作者:虞海洋

暮色,是从巷子深处开始酿造的。一缕缕浸润出的醋香,作为镇江城的底色,一百三十年来,穿过青石板的缝隙,漫过白墙黑瓦的檐角,在寻常巷子间从容流淌。漫步桥上,便走到了以升路的尽头。路牌静默,我知道,这香与这路,诉说的是同一个故事。

醋香袅袅,牵出的是一九一一年的一个秋晨。有个少年从相似的巷弄走出,停驻于长江之畔。十五岁的茅以升,望着江心那艘载着被“分尸”的火车的渡轮,一个念头像桥墩一样,沉沉地扎进了心底:此江此国,当有一座中国人自己的桥,一座能让火车昂首过江河、畅行南北的桥!他寻梦北上的行囊里,母亲塞进一小坛故乡的醋。“离乡去,别忘了乡醋的味道。”这坛醋,从此陪他穿越求学的风雨。异乡的无数长夜里,从唐山路矿学堂到大洋彼岸的康奈尔,这坛醋他始终未曾启封。那封存的,何尝不是一座城的温暖记忆?一个人亟待破土的梦想,一个民族于沉寂中积蓄的力量。

一九三四年,他终于站在了钱塘江畔。江底四十米的流沙,是随时要吞噬一切的黑洞,磨灭梦想;每秒五米的湍流,像永不疲倦的利刃,打磨风霜。外国专家留下“不可能”的断言,乘风而去。这真的不可能吗?此后的八百多个日夜,他便是那现代的愚公,与江争,与沙斗。木桩断了,重打!围堰塌了,再筑!在那些被挫败感浸透的午后,后背浸湿的他总会想起故乡醋坊的老师傅——面对一缸缸酸败的醪糟,他们不言不语,从不抱怨,只是将手重新浸入冰冷黏稠的醋液里,从头再来。这份最朴素的市井坚韧,化作了“射水法”的奇思与“沉箱法”的稳重,为梦想、民族服务,三年,恰如一缸醋的酿造,在光阴的沉默与无数次失败的淬炼中,他终于等来了开封之日——一九三七年秋日,那第一声划破长空的火车汽笛。那是对所有“不可能”,最铿锵的回答。

然而,通车的荣耀如流星般划过。仅仅89天后,抗日战争的炮火便将这座桥梁,推到了命运的悬崖。保桥,还是炸桥?那个冬季的下午,他最后一次在桥上行走,指尖缓缓抚过每一根冰冷的钢梁,像在安抚一个即将永诀的孩子的睡颜。这已不是没有生命的钢铁,这是他精神的骨骼,是民族脊梁的化身。次日破晓,他亲口下达了毁灭桥梁的命令:“炸桥!”震彻江面的巨响之后,是钢铁巨兽脊梁断裂的呻吟,仿佛是他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立在对岸,将这一切刻入眼底——这不是终结,而是一场以毁灭为代价的、最壮烈的奉献。此后八年战火纷飞,他怀中那叠精心保存的图纸,便是深埋于岁月之下的一粒活醋曲,在无边的黑暗中,寂静等待重见天光。

一九四六年,春光无限灿烂。他重返旧地。战争的疮痍依旧触目惊心,重建之艰,甚于初建。他却异常从容,常对同仁说起家乡的醋如建桥:“须得经历那‘冬捞冰’的严酷,方能有‘夏伏晒’后的醇香。”三年后,在他与同伴的努力下,在烈日与风霜下,在大家的怀疑下,大桥终于浴火重生,较之前更加坚挺。他向大家无声却有力地证明:这是真正的坚守,能守护民族的脊梁,也能让梦想在废墟上绽放。

晚年的他,将心血尽数付诸了笔墨与讲堂。书房里伏案的身影,与醋坊中照看醋醅的老师傅,渐渐重叠。即便在风雨飘摇的岁月,他依然固执地守护着《中国桥梁史》的编撰。他曾说:“个人的得失,于国家而言,不过是一粒米之于整缸醋的发酵罢了。”至此,他已将自己完全酿进了这缸民族之醋中,个体的酸涩尽去,唯余传承的醇香。

暮色渐深,那缕穿越百三十年的醋香伴着江风,早已将个人的奋斗、城市的筋骨、民族的脊梁,都酿进了寻常巷陌的呼吸之间。它无声地浸润着此间风土烟火,也默默地塑造着此间风骨气韵,于是我们明白,建桥的使命从未终结,它已从历史深处延展而来,激励着新一代的造桥人,以知识为墩,以创新为梁,在通往未来的辽阔江面上,去完成又一轮静默而伟大的浇筑。

(作者系丹阳市云阳学校学生,指导教师霍佳琪)

文字整理:吴韵晗

海报设计:谢志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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